◆神话AU 神祇雷×天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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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之巅。
万神殿外雷声轰隆,风雨交加。
天地凛凛,山脉颤动,河流停滞,云层相叠,浑然一片昏暗的黑。
霎时,一道闪电划过天虹桥,在空中炸出一小片惨白。
“陛下,恕在下无能,于今日起,辞去三殿下辅佐一职。”
“我不准!!!”
殿门被强行闯开,守卫者战战兢兢退到一旁,踌躇着,不敢上前劝阻盛怒中的雷神。
“安迷修,汝曾立誓效忠我儿,背弃神明的代价,汝当真想清了?”
众神之父高高在上,俯视跪在阶前的天使。
“在下甘愿受罚。”
“罢了。既然如此,便判汝——除去神职,罚至凡界,经历人间之苦。”
威严的手握权杖者下达天命。
“是。”
“安迷修你给我站起来!!!”
雷狮被挡在结界墙外,只能徒劳地大吼,他双目血红,瞪着被剥离羽翼而疼得发抖的安迷修。
“——收回神使之力,抹去天界记忆。”
“——回到初始之地,再一次迎来抉择之时,若能找到答案,便可——”
安迷修背后的最后一片白羽滑落地面,身影消失在圆形的光环之中。
“安迷修——”
结界被解开,年轻的神祇向前跌去,拼命地伸出手,却只堪堪用指尖抓住了一片羽毛。
他拼命去找,去寻,希冀于虚无的妄念,欺骗自己安迷修还在天界。踏遍了每一座宫殿,每一座山,探尽了每一片树林,每一条河。
不在了。
他不在了。
雷狮花了大约几千年,才明白胸口原来可以这样疼。
——比起羽毛被一根根拔掉,不知道会不会轻松些。
他如梦初醒,张皇无措。
——“殿下,纵使川河干涸,磐石成土,但愿伴君身侧。”
他想起安迷修为数不多的告白。
而他是如何回应的呢。
回首往事种种,才惊觉已负了那人极深。
安迷修。安迷修。安迷修。
他反反复复,想着,念着,喊着,那唯一的名字。
无人应答。
曾经安迷修对他说,
“殿下生而为神,神治民,民奉神,为理。”
他还说,
“殿下,请成为人民的神。”
雷狮也曾笑他古板,嘲他多事,不曾听进一言。
他听到其他的神如何说他。
“三殿下为了一颗劳什子的珠子舀空了河水,河岸上住着的数千人都渴死啦……干旱,加上饥荒……”
“听说殿下的老师替他顶了罪,被贬去凡间了……”
“哎呀真的是……”
雷狮走过十二根白色石柱,来到神殿门前。
笼罩在朦胧光芒中的众神之像漫天飞舞着,贴在宽阔的半圆形穹顶上,他们垂下眼帘,目光怜悯而慈悲。
“丹尼尔,给我天之梯。”
来自年轻神祇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天之梯,那是由天使长丹尼尔保管的神器,用生长在天界边境的藤蔓做成,可以连接天界和人间。
“殿下,且慢。”
从丹尼尔巨大的翅膀背后缓缓踱出一位女性神明,她踏着霜雪,穿着由晶莹的冰棱碎片拼接而成的长裙,头戴冰之冠。这便是掌管冰雪的女神安莉洁。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是柳树嫩芽一般的绿色,让雷狮想起安迷修的那双,不过要更青翠一些。
她从怀中捧出一只透明的水晶球,转了转手指,那颗水晶球缓缓地旋转着,停在了雷狮的面前。
“你会需要它的。”
——“天使们曾经都是凡人,无一例外。当凡人死后,那些生前品行端正,行事良善者被天神选中,成为神之使者。这颗水晶球可以看到天使们的前世,只要有一根他们身上的羽毛。”
人间五月,正是芳菲时节。
农妇在溪边叽叽喳喳地笑,清水洗濯过衣物,哗哗作响;农夫在地里前前后后地忙,辛勤地耕耘着,棉花是白的,稻子是绿的,果实是红的。
在安迷修被捡到这个村子的第十九年,他遇到了雷狮。
“我去林子里看看,你们记得生好火,等着我满载而归吧!”
青年嗓音清亮地和村民们打了招呼,就背着箭袋拿着弓,腰上系了水壶和一小袋晒干的谷子,进了属于他的猎场。
鹿皮制成的短靴用几条细细的麻绳捆在安迷修的小腿肚子上,松软的泥土地被踩出细小的咔吱咔吱声,他弯下腰去,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来,再凑近鼻尖嗅了嗅。
左边。
经过横倒的干枯树干,安迷修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那是一只野兔。
从背上取出一支箭,正准备拉起弓弦,安迷修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湖那边。
他小跑起来,用匕首割开挡在眼前的树枝,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清澈的蓝色映入眼帘。
安迷修看到一个在水里挣扎的人。
雷狮原本在水边钓鱼,浮漂刚有动静正要收线,不想却听到安迷修进入林子的声音,手一抖,连人带竿摔进了水里。
被安迷修捞上岸,他愣了好久,黑色的短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浑身上下都在淌水,一张平日里张扬跋扈的脸此刻显得苍白得可笑。
安迷修扶着他的头和肩膀,一点也也不介意他衣服上的水弄湿自己。
雷狮就那么瞧着安迷修,他在等着安迷修帮他换一套干净的衣服,身上的这套太难受了。
可是安迷修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带着属于陌生人的疏离和拘谨,还有对陌生人的关怀。
他眼里希冀的光暗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雷狮,”
他慌慌张张开口。
“我叫雷狮。”
安迷修很快就接纳了雷狮,虽然这个新朋友有些古怪,总是穿一些非常漂亮的,用没见过的布料做的袍子,而且不愿意和安迷修以外的人见面。
他只当是雷狮怕生,于是每天每天的,花很多很多时间到林子里,和雷狮待在一起。
“我十九岁,你今年多大了?”
手里握着钓竿,安迷修坐在雷狮旁边的石头上。那些石头被水洗练过,棱角都磨得圆润。
“……十八。”
雷狮蹲下身子,捡起几块小石子。快速地挥动手臂,石子脱手而出,在水面上轻盈地弹了几下,在很远处才沉入湖底。
“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安迷修惊叹地吹了一声口哨,看向雷狮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的眼睛真是该死的亮。
和以前一样该死的亮。
雷狮的胸口又开始疼了。
“好啊。”
他听到自己说。
雷狮挑了几颗形状合适的石子,放在安迷修手心。
“腰往下压一点,手臂这样摆。”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从后背传来,安迷修能听到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沉稳,有力,带着滋长万物的勃发生机,带着毁灭万物的狂热执念。
“现在轻轻向前甩动手腕,同时松开手指——”
石子离了安迷修的指尖,如同湖中的精灵,画出一道一道优美的半弧形,不断地跃起,下落,再次跃起,又再次下落。前进着,前进着,直至最后一次的坠落。
“——成功了!”
安迷修欢呼着,就为了这样小小的快乐而手舞足蹈。
有什么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甘甜,在雷狮的胸口扎了根,疯狂地生长着,让他感到又开心又痛苦。
我已经多久没见他如此笑过?
天界。
安莉洁站在神树下面祈祷。
“冰雪之神,你为何要将往生镜交给殿下?”
她闻言睁眼,并未转身,从树上飘下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在她食指指腹。
“那你又为何将天界重宝借与殿下。”
丹尼尔像是没有料到会被一本正经地反唇相讥,低低地笑了。
“我不过是……想要赌一把可能性。”
安莉洁抬头,这神树花开千年,落千年,此刻花期正盛。
千年于神来说不过是转瞬,人的寿命要更短,更脆弱,也正因如此而分外惹人怜惜。
“可能性吗。……说不定我也是呢。”
指腹的那片花瓣被寒冰包裹,她轻轻一碾,遂而化为了肏粉。
“我见过安迷修。在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
那片树林是雷狮和安迷修心照不宣的秘密。
雷狮爬到树上去摘红艳艳的果子,躺在树枝上随意用袖口抹了一下就送到嘴边清清脆脆地咬,不忘扔一个给坐在树下读书的安迷修,低下头去看安迷修,安迷修也抬起头看他,还对他露出那种干净的,纯粹的,感激的笑容,那让他的胃里暖洋洋的。
雷狮发现安迷修总是让鸟儿停在自己肩上很久,不由得开玩笑说,
“别告诉我你还能和动物讲话。”
结果安迷修就真的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一双眸子里盛满了一整个初夏的绿,脆生生的,黏糊糊的,柔软又坚硬。
“嘘。别和别人说啊。”
那根葱白的指头,点在浅粉的唇上,让雷狮想要一口吞下去。
他压下了那些悸动,半转过身去轻咳了两声道,
“我倒是想啊。可我不认识什么别人。”
我只认识你。
“哈哈,那倒也是。”
安迷修没看到雷狮得知他的秘密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
——回到初始之地,再一次迎来抉择之时……
雷狮从噩梦中惊醒。
他早在来到人间的第一天就窥探了水晶球里的内容。
那是一出悲剧。
但是这一次,我会改写它。
年轻的神祇兀自立下誓言。
村民们都说安迷修在和林子里的小精灵谈恋爱。
“你都快住进那座林子啦。”
安隔壁的女人抱着装满蔬菜的竹篮,经过安迷修身边的时候嗔怪道。
“小子,那个妖精小姐长得怎么样啊?”
抡起斧子劈柴的男人停下来问他。
“这小子,脸怎么这么红啊!”
“哎哟,可不是吗,都是被你们笑话的!”
在大家的笑声中,再也待不住的安迷修红着耳尖逃进了树林。
安迷修一直跑到听不到那些恼人的笑声才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踢着路上的石子,走到了雷狮身边。
雷狮注意到他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
“雷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愿闻其详。”
“你有……喜欢的人吗?”
安迷修没敢去看雷狮的表情,他盯着自己的鞋尖,那上面有一块泥污,而且脚趾前面磨损的有点厉害了,可能应该再做一双。他乱七八糟地想着。
“你抬起头,看着我,我就告诉你。”
被雷狮声音里那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式语气引出了一股没来由的服从心理,安迷修不太情愿地伸直了下巴照做,就这样撞进了紫色的漩涡。
“我有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在失去他之后我才发现,啊,我原来有那么喜欢这个人。”
“那个人是……死了吗?”
安迷修在说出那个字的时候,险些用牙齿磕到自己的舌头。
“不。他没有。他只是……不记得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再去找他呢?或许,或许你们再见一面,他就能想起来……”
雷狮突然很想笑。大笑那种,可以允许自己笑出眼泪的笑。
“就算他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开始追求他。”
他会忘记过去的伤痛,忘记我做过的混账事。
也忘记照顾我,忘记待在我身边。
但是至少,我可以走向他。
无论多少次。
“你呢?安迷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我,我怎么可能有……”
被问到的人抓着衣服的下摆,眼睛四处乱飘。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看我,而且耳朵会红。
雷狮一点一点地在心里悄悄拆穿安迷修的伪装,胸口的那颗种子发芽了。
即使曾经没能心意相通,我们还有现在和未来。
早上雷狮醒来的时候,窗外停了一只白头翁。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鸟,他咔啦一声打开了窗锁,没等窗户完全推开,那只鸟就扑棱着翅膀落到了桌上。
“众神之父发现你离开了天界。”
是丹尼尔的声音。
“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你不立刻返回,将有天罚降至人界,就在你的周围。”
“我不怕他。”
就差一点就能抓住安迷修的心了,怎么可能现在让我放弃?
“殿下,你应该怕。”
当丹尼尔喊他殿下的时候,就是一段说教的开始,或者严重的警告。
“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雷狮恨不得把那只白头翁烤成一团黑炭。在他动手的前一刻,那只鸟又说话了,
“众神之父还有一条传话,如果你回去,就改变安迷修轮回的结局,让他作为普通人平安地活下去。”
曾经有一个婴儿,被装在用竹子和藤蔓编织成的篮子里,沿着河水流到了一座偏僻的村庄。
一对渔夫夫妇发现了它,并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
他们给这个孩子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安迷修。
安迷修长成了一个挺拔的青年,他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手,身手敏捷,百发百中。
有天他在枯死的树根下面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鸟,它有着美丽的冰蓝色翎羽,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那只鸟向安迷修说话,它说自己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很感激安迷修救了自己一命。它交给安迷修动物的话语,并警告他,如果将动物说的话告诉其他的人类,他就会立刻变成一颗树,再也无法复活。
某一天,安迷修发现动物们之中弥漫着异样的骚动,飞鸟离开了枝丫,走兽离开了巢穴,它们喊着,快逃,快逃,灾难要来了。
安迷修跑回了村子,请求群民们搬走,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他们无法理解,难以接受,用质疑和揣测的眼光看他。
他只好把遇到了神鸟以及能听懂动物语言的事原原本本交代出来,在村民们的震惊中从四肢长出了枝杈和叶子,脚下生出了根系,最后一动也不能再动。
村民们手忙脚乱地立即动身,可还是太晚了。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如同一只大手,无情地拍上了那片土地,以不可违抗的静寂取代了喧闹。
“如今那里只剩下那颗树,竟已生长了数百年。”
安莉洁叹息道。
“你便是那只鸟吗?”
“曾经神以恐惧治人,于是我奉命在那片土地上降下暴风雪,可我想看看那里是否有值得活下来的人……于是我发现了安迷修。”
“只可惜他也没能活下来。”
“不。他还活着,尽管是以另一种方式,不再是人类,不再是那个安迷修。”
“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但愿这次,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雷狮身披白金丝线织成的长袍,如同以铠甲戎装的战士,他是叛逆者,是反抗者,是神,却不愿只为神。
他呼唤雷电,引入自己体内,对着天边的灾难说道,
“我既能为一颗珠子取上千条性命,如何不能为得一人心而救上千条性命!”
掌管雷电的神恣意地笑着,他要将自己化为雷电,以抵消父亲降下的神罚。如此一来他会失去全部的神力,成为一个有着漫长寿命的凡人。
只要可以和安迷修在一起,那些过程他何时介意过!
当安迷修跟着动物们的指引来到雷狮面前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你要走了吗?”
安迷修小心翼翼地抚上雷狮的脸颊,上面的水痕太多,他擦得又急,不停地哆嗦。
“我不会走,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了。”
“雷狮,你告诉我……”
“恩?”
“你说的那个忘了你的人,是不是我?”
“安迷修。你可真是个傻瓜。”
雷狮歪着头看他,一双眼睛里是令三千世界沉沦的紫。
“恩,我知道。”
安迷修搂住他,轻轻地说,他知道自己哭了。
“我不但傻,还贪。贪心地想让你喜欢我,又怕你喜欢的只是以前的我。贪心地想让你喜欢所有的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安迷修?”
雷狮发现怀里的人像一个气球一样变轻了,而且在发着暖洋洋的光。
他长出了一双翅膀。
“是众神之父的承诺。”
丹尼尔不再用白头翁的形象了,他就那样背着两片巨大而洁白的羽翼,微笑着站在两个人旁边。
“可是你不是说……”
“实际上,那是我的一点恶趣味。”
天使长向着雷神行了个恭敬的礼。
“尘归尘,土归土,该回去了。”
一切的错过都是为了崭新的相遇,一切的别离都是为了最好的长久,一切的死亡都是为了之后的重生,一切的过去都是为了现在和将来。
命运不再是一条线,它被捏起了两端,接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圆,因为神不爱悲剧。故事的结局终究会是他走向他,他也走向他。
众神之父端坐于九霄,代表权力,神圣,征服,他看见一切,知晓一切,权衡一切。
掌管雷电的神祇自天空的混沌中诞生,月之女神赐他宇宙般浩瀚的智慧,是众神之父的孩子中最年轻也最强大的一个。只他素来任性妄为,神力无边却欠缺抑制,未被枷锁束缚的绝对的力量过于危险。
安迷修便是他挑选的枷锁,唯一的枷锁。
那日他送安迷修下界时的话,是说给雷狮听的,而非随后即被消去记忆的安迷修。
——若能找到答案,便可参透神之真实。
为神者,仁慈,宽容,忍耐。
神爱世人。
于焰火点亮的天幕之下,天虹桥的尽头,戴冠者与有翼者相对而立。他们沐浴金色光华,在众神的祝福中,迈过虚妄的紫色,迈过悲哀的蓝色,迈过绝望的青色,迈过遗憾的绿色,迈过恐惧的黄色,迈过痛苦的橙色,迈过死亡的赤色,迎接世间万物的吻礼。
最终他们走向彼此。
某个人间的村落里,一座用石块堆砌的小屋镶嵌在繁花丛中。透过门帘,看得见里面那张平整的石台,上面放着一个用竹子和藤蔓编织成的花篮。
——终——
花籠,即献给神明的花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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